Noba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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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紫廉】砂的城I


连载,伪SF,严谨性极差




「海よりもまだ深く、空よりもまだ青く

あなたをこれ以上を愛するなんて私にはできな……」*

有些年代感的甜美女声仿佛从水底传来,由远及近, 由最初的模糊逐渐变得清晰,麻痹的意识开始苏醒,接着我睁开了眼睛。

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而浑身都在叫嚣的疼痛和被捆住不得动弹的手脚都在提醒我现在不是梦境——即使我的大脑多么希望这一切是个噩梦,但这就是了,残酷的现实。

头痛伴随着剧烈的恶心感袭上心头,我控制不住发出了一丝呻吟

“嘶……”

音乐声戛然而止。

欻地一下,头上的遮挡物被揭了下来,刺目的光线像箭一样射进了我的双眼,眼眶不由自主开始分泌生理泪水。

环顾了一圈,四下的一切被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边界,房间仅有的光线都聚集在我的头顶,我被绑在正中央的椅子上就像解剖台上的青蛙,无所遁形

“你终于醒了”

耳边似曾相识的嗓音响起,如同一条蛇,顺着我的背脊攀沿而上,留下一路黏腻而冰冷的恐惧。

但很快,排山倒海而来的担忧打败了本能里面对危险的惧怕

“你把他怎么了?!”

“啧啧啧急什么,他可比你强多了,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被问的人气定神闲地回答道

“你没有抓到他,是不是”

“话可别说得那么早,你在这里他迟早会自己送上门”

“不,他不会。”我打起精神强装镇定道

“哦?”

“百分之百的理性,不做有违准则的事情,他们生来如此,而现下我看他并没有理由放弃最重要的事情来这里。”

可惜,我笃定的态度并没有动摇这个房间里任何一个人

“看来你还是没有学会这世上有两个字啊”

坐在阴影里的人缓慢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走到我的面前用那双浑浊不堪偏执在其中翻滚的眼珠盯着我

“那就是,信仰”

突然,有人从外面推门而入,带来的消息让我的心陡然跌入了谷底

“头儿,他来了”

那个男人满意地笑了,拍了拍手说道

“看我说什么了,紫耀真是没让我失望。”

接着笑容迅速从他的脸上褪下只剩狠绝与森然。他做了个手势,其余的人便开始鱼贯而出,房间里响起一片拉开枪支保险栓的咔嗒声。很快便只剩他和我两人,我狠狠盯着他的脸,恨不得一口将他那令人生厌的表情咬下来。

“别这么看着我小伙子,左右你也无能为力。”

他转过身在我旁边的桌上摆下一个沙漏

“好好享受你生命中最后的半小时吧。”

接着消失在关闭的门后。

 

 



时间回到半个月前。

 

 

那天是大二第一学期的开始。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教授站在讲台上用他毫无起伏的声音介绍这学期课程大纲,我早听烦了那千篇一律的东西,玩腻手机后双臂一抱头一低便投入了睡神的怀抱。

在睁开眼的下一秒下课铃正好响了起来,我为又熬过一关松了口气。快速将桌面上少得可怜的东西收拾好准备背上包走人,这时背后突然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等等!永濑!”

我回头——是和我同个semi的佐藤。他一边穿过人群一边小步向我的方向跑来,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像个天线宝宝。

被拦住的我丝毫没有他的兴致,只满心的不耐。

麻烦的蠢玩意儿。

当然,这只是我的心理活动,表面的礼貌还是得维持,我打起精神撑起一个微笑

“好久不见啊,有什么事吗?”

“你这个家伙,除了学校能见着其他时间跟消失了一样”

“嘛我还要打工什么的,实在是很忙”

我加重了忙字,但对方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一样,反而哥俩好的样子一把勾住我的脖子

“今天晚上一起去聚餐啊,可不许说不,大一你就各种推脱……话说你打工是在车站附近的意大利餐厅对吧,我有个网球部的后辈也在那里我让他今天去替你啊,这下可没借口了吧哈哈哈”

过密的话语嘈杂的嗓音,还有他身上喷洒过多的古龙水味窜进我的鼻腔引起的一阵瘙痒与脖子上传来的压力,这一切无一不让我很想就地过肩摔或者现实一点甩开他的胳膊按住他的脸,拉开我俩的距离。

“去吧去吧,小岛学姐也在,她跟我说好久不见你了”

佐藤的女朋友这时走了过来,和他对视一眼,然后仿佛确认了什么一样一起笑了起来。

啧,又来了个蠢玩意儿,头疼。

这事不难琢磨,无非就是对我有好感的小岛学姐找这两个人牵线罢了。

可问题在于,我对长相虽甜美但无趣又自视颇高的小岛学姐毫无兴趣。

不过又是一个生活在水坑里蚰蜒一样的蠢玩意儿罢了。

我时常想,其实大家都生活在水坑里,只是有些水坑大有些水坑小,很多人穷其一生都意识不到这一点,觉得自己目之所及就是全部,就算有些意外窥探到了水坑以外世界的可能性试图跳出去,可没有水坑里积水的保护,走不了两步就只能干死在探寻的路上,或者缩回原来的水坑用烂泥裹满浑身伤口。

而在水坑里的,彼此之间纷争不断以此占有有限的资源,身心俱疲心力交瘁于是又转而费尽心思寻求交配对象以求得生理心理的安慰,可这又能怎样?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时的荷尔蒙,长久更是童话,慰藉和归宿,一切都是暂时的。总有一天,随着时间的流逝或者一些意外因素,水坑终究会消失,困在里面的一切也将随之消失。

而我当然也是坑里的一员。所以我并不愿去渴望明知遥不可及毫无意义或终将失去的。

但显然这个世界并不想让我一个人清净。

“永濑你怎么说?小岛学姐可不只一次提起你了,她还说你这次去会有惊喜”

眼前的两人朝我挤了挤眼睛。

惊喜?惊吓还差不多。我不禁回想起自己究竟是哪里给了她信心让她有能得手的错觉。

但现下我是实在不愿与这两人多做纠缠

“实在抱歉,今天真的不行,女朋友从关西来看我,我们下次再说吧,赶时间呢就这样,走了拜拜”

不等两人回应我连忙摆手,泥鳅一般滑向大门,出了门加快步伐一路小跑,直到确认没人跟过来才放慢速度松一口气——这下小岛可死心不会再约我出去了吧。

给店里打了电话用同样的借口临时请假以免露馅,不过就算露馅我也不会在乎,他人的看法我不能更无所谓。

空余下来的时间我打算去一家一直没来得及去的书店看看。

从车站下来,四月初的天气已经趋于温暖,白天的时候太阳毫不吝啬散发自己的光和热,但随着天色渐暗,气温便像过山车一般直线下降。此时的天空已不见太阳,水蓝混杂着紫和粉在地平线处交融,看不出边界。

书店位置偏僻,需要绕进偏离主路的居民区。我走了不一会儿,面前这时出现了分岔路口。

一阵微风吹过,带起了地上星星点点白色的小东西轻盈地飘起又落下。我定睛一看,是花瓣。

对了,马上就是赏樱的季节了啊。可是不见哪里有花呢?这么想着,我顺着谷歌地图向右转了一个弯。

一棵满开的樱花树就这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白粉色的小花一团团一簇簇几乎挂满了枝头。

在这个其他樱花树都还只是零星开花的时节,为何这棵盛开得如此特立独行?

百思不得其解的我暂时搁置了赶路的念头,迈步走近这棵特别的树,试图近距离仔细观赏,看看能不能找到它的不同之处。

而走到足够近时,我才发现驻足的不止我一个。另一个身影与我站在相对方向被树干和阴影遮挡住在远处难以辨认,随着靠近才闯进了我的视野。

他以一个近乎直角的艰难角度仰着头,从这里只能看到他的下巴,我都快为他的脖子感到酸痛了。

这时又一阵风吹过了树梢,一枚花瓣旋转着悠然飘落,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的嘴唇上。

我以为他至少会抬头让花瓣顺势掉落,哪想到这人纹丝不动,只是双唇微启,接着伸出一小截粉红色的舌头将花瓣舔了进去。

我大吃一惊,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那不能吃!”

他像是受到了惊吓,肩膀小幅度地缩了缩,接着收回扬起的头望向了我。

那是一张足以令人过目不忘的脸。

如同计算过般比例完美的头颅上覆盖着银色的柔顺发丝;底下巴掌大的脸上圆润剔透的眼好似两颗水灵的葡萄,就算是面无表情,但只是眨眨眼就平白带出了无辜又令人心生怜惜的风情;就连鼻头也圆圆的十分可爱,最后是粉色的嘴唇,颜色接近开得更晚的八重樱,唇瓣膨润丰满又肉感十足,那里水光潋滟像在诱惑着人前去一亲芳泽……

察觉到想法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即将不受我的控制,在跑得更远前我及时拉回了神志。

对面的人看着我,神色既没有一般人会有的窘迫或意外,更没有恼羞成怒,他只是呆呆地望着我,不解似的偏了偏头。

我摸摸后脑勺,略带抱歉地说

“不好意思吓着你了,还没吞下去吧?”

他摇摇头,我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路边的花瓣很脏的,来吐出来吧”

我从包里拿出手巾递给了这个陌生人。他接下后直接将手巾攥在胸前,之后便没了动作。我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于是自己又将手巾拿了过来在他的嘴唇边摊开

“往里吐吧,没事的”

他的表情依旧有些呆滞,但却听了我的话乖乖将嘴里的花瓣吐了出来。

“你一个人吗?”我边将手巾折好放进包的外侧边问道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

按照我一贯的行事作风,遇到任何类似的意外我都秉持着绝不插手旁观到底的原则,但今天不知怎么,我看着对面重新将视线转移到高处的人,他浑身散发着的无机质感看起来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但却莫名赏心悦目。

我一边控制不住地为之着迷,一边不由自主地考虑着类似这个人来自哪里,他有目的地吗,为何如此忘我,又为何看起来没有常识……诸如此类与我毫不相干的问题,为了验证脑子里五花八门的猜想之一,我再次开口

“虽然可能不太礼貌……”——但你是迷路了吗?

本来是这样一句普通人可能会感到有些莫名,但如果是我想的情况——认知障碍症——则另当别论的问句,可还没等我讲完便被有些沙哑的嗓音打断了

“理论上来说樱花瓣是可以食用的”

对面的人用着一种非常笃定的语气,接着又将视线集中到了我的身上眼睛一眨不眨看起来格外的认真,我却突然想笑,看来先前是我想太多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你不怕吃进去细菌肚子疼吗?”

“我不会的”

一脸的确信无疑,甚至还有些骄傲?我没看错的话。

就在这时,街边的路灯接二连三的亮起,突如其来的光线照亮了我恍惚间忽视掉的逐渐昏暗起来的四周,惊醒了梦中人。

我没毛病吧干嘛这么关心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书店可马上要关门了…

这么想着我迅速放弃了继续攀谈的打算。

“好吧你开心就好,我要走了,天马上黑了你也快回家吧”

抓紧书包肩带,我转身重新走向了预定路线,身后的人不发一声,我没再回头。

于是便错过了他脸上转瞬即逝的迷茫与不知所措。




 

我拿出便利店买的便当放进微波炉,站在狭小的厨房——说是厨房其实只是一个过道,接了一杯水慢慢喝起来。

我考上大学便在外租房开始了独自生活的日子。父母早年离异,我一直都跟着父亲生活,但父亲因为工作的原因总是要去外地出差,所以其实一直以来和我一个人生活没有差别。

租住的地方离本身不在都内的学校不远,三层的水泥建公寓,前面是一条马路,周围有大片杂草丛生的空地,邻居几乎都是学生。这个点说早不早说晚不晚,除了微波炉运作制造出的噪音之外偶尔能听到摩托车和大型货车奔驰而过的声音。

“叮!”

拿出热好的便当放在矮桌上,接着盘腿坐上一旁的软垫,我双手举筷,小声说了一句

“我开动了”

下一秒门铃便响了起来。

我没在网上买什么啊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按门铃?八成又是推销员……

想到这,我不耐地瘪了一下嘴,看了看面前的食物,决定不予理会。

可门铃像是读懂了我的心思般又响了起来。

我只得不情不愿地起身,拿起通话筒

“请问有什么事吗?”

无人应答。

“你好?”

还是没有回应。

莫名其妙。

我皱着眉头将通话筒挂回原位,刚准备坐回去继续晚餐的动作又被门铃声打断,门外的人似乎等不到开门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啧”

我恼火地将手里的筷子一扔快步走向门口,带起一阵不轻的脚步声

没有耐心先看猫眼,我直接打开反锁将门推开——门外空无一人。

“……见鬼,是有人恶作剧吗?”

懊恼地嘟囔着,在我准备关上门的一刹那,一只手突然出现死死地抓住了门框阻止了我的动作

我吓得往后一跳,堪堪忍住一声大叫,几句低低的脏话控制不住脱口而出,却在看清眼前的人之后瞬间噤声

“是你?!”

门外的人正是早些时候在樱花树下有过一面之缘的银发男子。

为什么?怎么做到的?他打算干什么?难不成我这是被人盯上了?为什么?我又没钱——还是说面前这人以杀人为乐今日就是我的死期?

我的思绪被这意外的来客搅成一团乱麻,接着脑子里一连串糟糕的联想让我不由得背后直冒冷汗,更糟糕的是我因为太过惊讶和恐惧,竟就这么僵在了原地,手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面前的人一动不动,我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我的胸腔里心跳如擂鼓一般异常剧烈,像是要从嘴里跳出去。

而在我做出任何反应之前,那人先开口了

“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能让我进去吗?”

停滞的大脑勉强运作了起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我凭什么相信你?万一你是杀人魔呢……?”

他偏了偏头只是用那无辜的眼神看着我,该死,我的声音就在他的注视下变得不那么自信起来。

“我如果有谋害你的想法的话在跟着你回来的路上就会下手了,你一路经过了十二个没有监控处于视线盲区的黑暗角落,且以你我的体格差距,我并不需要花费很多力气。”

“……”

我一时语塞,竟无法反驳。

“我能进去吗?”

他又重复了一遍。

虽然脑子里依旧塞满了问号,但鬼使神差的,刚才还充斥在我心间的恐惧快速消散了。

我侧身让出了一条通路,他毫不犹豫迈进了进来。

“等一下!”

他俯下身正准备脱鞋,我出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卫生间在这里,先进去洗下脚”

“嗯”

他顺从地进了卫生间,却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上半身湿了一大片,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有些局促地站在卫生间门外的地毯上,我手里拿着准备给他的毛巾目瞪口呆。

“你,你怎么搞的?”

“我研究了一下花洒的开关,没注意方向就这样了。”

依旧是四平八稳的语气,我却听出了一点点的委屈

“花洒还用研究?”

“我以前没见过。”

“行吧,算了……你先拿毛巾擦擦,我去给你找找替换的”

将毛巾递给他,胸前被打湿的白色t恤透出了我泡健身房一辈子可能也练不出来的肌肉线条。察觉到一直盯着人家胸口有些失礼,我慌忙移开视线走进了里面的房间。虽然我的个子高一些,但他确实比我强壮不少。翻找出一件宽松的卫衣和运动裤,回去将衣裤塞进还站在原地的那人手里,看着他擦过的头发在头顶的毛巾下失去了柔顺张牙舞爪,像只狼狈的萨摩耶。

他看了看手中的衣服又看了看我,接着毫不犹豫掀起了身上t恤的下摆,我大吃了一惊赶紧上前按住他的手,脸颊攀爬上了莫名的热度

“等等!虽然都是男的没啥忌讳但我俩还是第一次见面,这样不好吧”

他又露出了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配合上那张水汽氤氲的脸,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受制的心脏在我的胸腔里蹦跶得越发肆意,这个天气室内明明温度宜人,我却感觉烧得厉害。

这也太犯规了,我赶紧移开视线免得一不小心融化在对方的目光里。

“浴室大概是湿了,你干脆去洗个澡吧,往左是热水往右是冷水”

他点点头重新返回了浴室。

 

等他重新出现在我视线内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笑了。

对我来说有些宽松的衣服肩膀对他来说刚刚好,只是长度着实差强人意。衣袖衣摆都过长,裤脚则拖在地上,这让他看起来显得更加幼态。

我抽出屁股下的软垫放在一旁拍了拍,示意他坐过来。

“坐这儿吧”

“嗯”他一边点头回应,一边朝我走来,却在途中一不小心左脚踩上了右边裤摆

“小心!”

我迅速撑起身跪在地上打算去扶,但他只是一个踉跄身型晃了晃后瞬间就稳住了自己,脸上的惊恐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只留下了深深的困惑。

我松了一口气,接着忍俊不禁

“裤子太长了吧?”

“应该是,我也不知道……”

他没有坐到我给他腾出来的坐垫上,而是走到了另一边,礼仪端正地跪坐而下,背挺得笔直

我将软垫从另一头又递给了他,

“坐这上面啊,这么跪着不疼吗?”

他摇了摇头

“那啥,我家平时不怎么来客人只有这么一个坐垫,你不用客气”——其实我家从不来客人

他只是盯着我依旧巍然不动,我无奈地挠挠头,看样子我不坐他是绝不会坐了

“好吧好吧,那这样,我坐垫子上你坐我床上总行了吧?”

 

说实话我这人还挺洁癖的。回家必先洗澡,睡觉前还会再洗一次,在外尽量不与人发生肢体接触,可今天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样,又是用自己的手巾接住素未谋面的人嘴里吐出来的东西,又是让他用自己的浴室洗澡,甚至让这个人坐上了自己的圣域——床。

我将垫子塞回自己的屁股下,正在反思自己今日的不同寻常,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被问的人起身坐到了床垫上,依旧是背打得笔直双腿并拢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他直视着我的眼睛

“紫耀,紫色的紫耀眼的耀。”

“紫耀啊,是个好名字呢。我叫廉,多多关照”

紫耀坐在床尾,用他那双反射着白炽灯的灯光,仿佛沉在溪底被清澈水流年复一年打磨抛光的上好雨花石一般的眼珠看着我,嘴唇微动,轻轻浅浅地笑了。

“嗯,多多关照,廉。”

我知道他不笑时已好看得异于常人,但此时含笑的他,竟像是一朵沉寂许久的月下美人,意想不到地绽放在我眼前,周围的一切都在这蓬勃生机与灵动秀美下黯然失色,我感到四下的景色像古早的黑白默片一般开始变得模糊,外头传来的车声,房间里时钟的滴答声在离我远去,只剩周身带上了一层淡淡光圈的他与他浅浅的呼吸留在原地格外清晰。莫名的疼痛从身体内部深处传来,大脑充氧眩晕而呼吸变得困难。

“廉,廉?你还在吗?”

紫耀在我眼前挥了挥手,我如梦初醒

“哦,哦,在,我在听”

“根据你的表情和语气,显然你接下来会问我刚才说了什么”

一语中的,我尴尬地笑了笑

“嘿嘿,不好意思走神了,你说什么来着”

“我说,你快吃晚饭吧,都要凉了”

“哦对!你吃了吗?”

我猛然回忆起,家里的冰箱除了几瓶啤酒和大量可乐还有冰块就什么都没了,该拿什么招待紫耀呢……

我正打算提议下楼去便利店买点什么回来时紫耀伸长了手臂越过我,拿起桌上的筷子塞进了我的手里,一股淡淡的花香从我的鼻尖掠过,还没来得及仔细嗅闻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不用担心我,你吃你的”

“要么我俩各人一半?”

“……不用了,等下给我一杯水就行”

“好吧”

我答应了下来,将筷子叼进嘴里,走去厨房给紫耀接了一杯水,想了想,冰箱里还剩了点前天买回来调酒用的蜂蜜和柠檬,于是往水里顺手切了点柠檬加了些蜂蜜。

将杯子递给紫耀,接着拿起遥控器点开电视,这才坐下开始正式吃起了晚餐。

“好好喝!这是什么?”

充满欣喜的话语和电视的声音一起传来

“就,普通的蜂蜜柠檬水啊”

“我从来没喝过,原来是这个味道啊,真的好好喝”

说话的人眼睛瞪得遛圆,又将杯子凑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啜饮起里面的液体,然后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这样子让我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父母还没有离婚一家人住在市里高层公寓的时候,家附近的公园有零星几只被人遗弃的野猫,我偶尔会用攒下的零花钱买一些猫零食去喂它们。有一天下着雨,放学路上经过公园,不远处的长凳下有一只从没见过的狸花猫正蜷缩在那一小块干燥的地界。我有些好奇,摸了摸包,里面还有一条猫零食,于是拿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撕开包装。那只陌生的猫咪看到我靠近有些许警惕,撑起了身子却没转头跑掉,也许是闻到了香味也许是不想沾湿爪子,就这样,我在它审视的目光下蹲到了长凳前,想也不想把猫零食递了过去。

它依旧在打量我,但没过一会儿便凑过来闻了闻,然后毫不客气地舔起来。

那样子和现在的紫耀如出一辙。

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一只被排挤的猫,我从没见过它是因为它在公园从来抢不到吃的只有到处奔波,而我在那一次会面后连续见过它几次,其他人一靠近它它就会跑掉除了我,我也格外喜欢它的个性。

但没过多久父母便开始闹离婚,我也没再关注过公园里猫咪的命运,再之后就随父亲彻底离开了那片熟悉的区域。

 

「由于海洋暖流以及持续低压所造成的温暖天气影响,专家预计今年的樱花将是二十年以来开放最早的一季。」

一口干掉易拉罐里的啤酒,吃掉最后一粒米饭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我将空掉的易拉罐握瘪,手里拿着剩下的垃圾准备去厨房扔掉时耳朵里传来了新闻播报。

“怪不得……我说为什么那棵树开得那么早”

“不仅仅是那个原因”

紫耀听懂了我在说什么,将放在电视机屏幕的视线移向我摇了摇头

“嗯?还有什么呢?”

“那棵樱花树的树龄有二十二年了,今年是它最后的花季。”

“诶?你怎么知道的?意思是它快要死了吗?可是开得那么多完全看不出来啊”

“根已经腐坏它等不了了,只能用尽仅剩的力气将营养输送到枝叶再开出花来,在这世上留下最后的痕迹……可我在想其他树没开它这不是徒劳吗,也不能传播花粉留下后代。”

紫耀很不解。

他说的其实没错,我也感到了相似的困惑。

下次再去同样的地方时或许这棵树已经消失无踪,人们永远不会知道有一棵这样的树,也不会知道它在生命最后开出了二十年来全国最早的樱花,更不会知道那绝唱般的花曾经是多么绚丽多么壮绝。人们只会在乎眼下看得到的东西。

但生命的意义真的只是为了繁衍吗?竭尽全力地绽放难道没有实质性的结果便就什么也不算了吗?

我分别将手里的垃圾扔进了两个垃圾桶里,

想了好一会儿

“我觉得不是。”

紫耀看着我,眼睛里闪耀着疑惑与求知欲。

“记得之前看到过一句话:爱神将我们结合,谁能将我们分开?死神将我们召去,谁能将我们追回?”*

“纪伦坡?”

“你知道?”

我有些惊讶于他的快速反应。

“有读过一点,但是这之间有关联吗?”

“我也不知道,突然间就想到了”

我低下头摸了摸后颈,想法像是藏在了雾里,我只能瞄见个大概却不能一窥全貌。

没能得到答案的紫耀并未沮丧,他没有移开视线,静静地打量了我一会儿

“我觉得廉是有自己答案的,只不过乱花渐欲迷人眼,一时半会儿看不分明而已。”

“……你是不是能扫描我的脑子啊好可怕”

我嘴里开着玩笑,心里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不同于前几次紫耀的一语中的,我相信他是有些我不知道的实际依据的,但这次我却感觉他放弃了那些具体的事物,仅凭直觉读懂了我,甚至看到了我所未见的东西。

突然的不自在。

于是我转身拿起叠在一旁的睡衣,尽量装得自然,告诉紫耀要去洗澡,他仿佛没有察觉自己刚才的话如何动摇了我,咬着杯子里的冰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而在心乱如麻地迈进浴室的同时,电视里传来的新闻播报被我彻底忽视。

“……据悉,于上个月27日晚,大塚研究所因突发事故丢失其跨度长达25年的人工智能技术开发领域部分研究数据,具体新闻稍后报道”

 

我擦着头发迈出了蒸汽弥漫的浴室。

电视不知何时已经关掉了,紫耀端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桌上放着的玻璃杯里只剩下两片柠檬。

“还要喝吗?”

他抿了抿嘴唇,有些羞涩地点点头,我微笑着表示知道了,拿起空杯转身走去厨房重新做了一杯回去。紫耀迫不及待地正准备站起来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我眼尖地瞄到他又要踩在裤子上

“诶诶你先坐着别动”

我将手里的东西暂时先放到一边,径直单膝跪在了紫耀面前上手帮他折起裤腿来。

折完两条后我示意他伸出双手,又挨个帮他卷起了衣袖

“虽然可能不大美观,但不碍事就行你说呢?”

抬头却发现他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眼神里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接着才注意到他眼下有一颗很容易被忽视掉的小小泪痣。

紫耀看得那样认真,视线仿佛拥有力道,将我像书一样逐字逐句读过。

脸又火烧一般烫起来,我快速放下了他的手臂,别过脸清了清嗓子

“好了”

紫耀收回手,左右转了转手腕,接着又重新看进我的眼睛,虽然面目表情眼里却是满满的笑意,语气里带着十足的认真和恳切

“以前从没有人为我做过这些。谢谢你,廉”

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腾而起,我好像能听到什么的振翅声。

一阵莫名的冲动让我脱口而出

“虽然不知道紫耀为什么突然出现,又为什么决定留在这里,但是,只要你愿意,我这里你可以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紫耀愣了一下,接着笑意从他的眼里扩散到整个脸庞,整个房间都像被点亮,黑白的世界恢复彩色,时间重新流转,窗外马路嘈杂的声音又填满了空间,一辆摩托驶过的轰鸣却也未能掩盖他的回应,落在我耳朵格外清晰。

“嗯!”



待续



*邓丽君——別れの予感

*纪伯伦《泪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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