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ba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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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紫廉】月之颂歌


逻辑成迷平行世界,不要当真

灵感来源Moon Song 和电影苦月亮



 

我和廉第一次见面是在十六年前的夏天。

那段时间工作上遇到了些问题,本来干得也不算顺心,我干脆辞了职呆在家里,每天只是躺着,什么也不想做电话消息也不想理。过了两个星期,家里的垃圾已经快堆不下了,我才推开家门,但也只是下楼丢了垃圾便快速折返,途中顺手查看了邮箱,那里面除了账单就是广告,本想一起扔掉却被一张宣传海报抓住了视线。

那是一片海,不过不是普通广告滤镜下亮度饱和度拉到最大看起来有些失真的扎眼水蓝色,而是非常简朴——夜晚平静无波的海面上悬挂着一轮圆月。宣传照近乎黑白,但却莫名戳中了我心中的某处。看看地址,那是个冷门到我从未听说过的小城市,但我并不在乎,回到家就迅速订好机票住宿,两天后便出发了。

从机场下来还需要搭乘电车再转公交,最后还需要走20分钟的路程。正值盛夏,天气是意料之中的炎热可我却一点也不介意,甚至有些怀念。小时候生活在依山傍海的乡下,这里的空气也好氛围也好唤起了我记忆里残存的些许柔软情感。

 

旅馆老板娘和我的外婆非常相似,这让我对这个地方的好感又增添了一些。听她说我来得也巧,这里今晚会举行时隔近十年的花火大会,本不是旅游胜地一年里接待不了多少旅客也就没什么经费组织,今年却不知为何拉到了赞助,我也算是搭上了顺风车。

我听完并没有很激动,因为从小到大的经历我生性就对花火这类美丽但易逝的事物有些抗拒,但旅馆老板娘特别热心地叮嘱我她会让家人提前去到会场找好位置再带些冷饮吃食,届时一定不要客气过来和他们一起欣赏。

我看着她兴奋又和蔼的脸庞,控制不住地想到,如果外婆还在,会不会像她一样不仅将自己的一腔慈爱给予亲人也毫不吝啬地分享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青年。我想她一定会的。

于是我答应了她。

 

我曾经看过更为盛大的花火大会,但这并不代表这里的花火不美丽,只是所有的绚丽在数秒后便消失殆尽随之而来的怜惜与伤感也是我难以克制的,于是只有将视线放在一心一意欣赏着转瞬即逝的美好的人们身上。

不绝于耳的欢呼声称赞声感叹声里,成年人的音色带上了孩童般的兴奋,每个人都在直接且纯粹地表达出对美的喜爱与向往之情,花火的光点亮了人的脸倒映在人的眼,是为这些努力活着的人的存在没错了。我看着一名父亲将年幼儿子架在脖子上双手抓住孩子的腿,父子俩的欢呼声不相上下,这么想到。

目光移转,接着我就看到了廉。

好奇怪,我想,这里除了我之外居然还有没扬起头将全副注意力放在天空之上的人。

他很瘦,薄薄的一片站在我的斜前方,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我不能确定他的眼睛聚焦在何处,我只能感觉到他在和我一样,无言地注视着人群。

我不由自主地盯着他,一阵莫名且难以言喻的似曾相识感向我袭来,四周的嘈杂声如潮水般退去,人群与天边炸裂闪烁的焰火化为分辨不出形状的模糊色块,我的视野里只剩他一人。

先前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忧思愁绪也被纯粹的好奇代替。

 

很快大会便结束了,人们开始熙熙攘攘地离开海滩,我向准备回程的老板娘一家道过谢,表示自己想一个人散散步,向着与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去。

小城里的人不算多,没过一会儿海滩上又恢复了如常的宁静。我散步到一处延伸至海中的堤坝上站定,海风柔和吹拂着我的面颊,带来一股海水的咸味,耳边传来规律的潮涨潮落仿佛大海的呼吸声。随着天边云朵的漂浮移动,一开始被遮挡在其后,又被焰火分去光辉的月亮此时露出了它真正的身影,柔和的白色光芒铺洒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与我在宣传册上看到的并无二致。我毫不费力地直视着它,试图用肉眼看清上面的黑色月坑。这时背后有人向我搭话了

“那个……”

“嗯?”

我转头,是那个和我一样的怪人。

“虽然这话有搭讪嫌疑,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也不是跟踪狂啊,只是,”他抬起一只手挠了挠头看起来有些难为情,“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呢?”

我扑哧一声笑了,他越发窘迫,赶在他反悔收回问题前我开口了

“嗯,我想没有吧”

“也是……”

他点点头若有所思

“但是,要是我说我也觉得你很眼熟呢”

对面的人猛地抬起头呆呆看着我,接下来的举动出乎我的预料——他发出一声奇怪的类似气球漏气一般的声响接着爆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那咱们就扯平了”

我也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笑了起来,眼睛却不住地打量着这人。

他有一双令人过目不忘的眼睛,浅到几乎透明,像夏日祭摆放在路边水盆里供人打捞的水精灵球,此时正反射着月光,和黑夜里的猫眼一样熠熠生辉。

我确实人生中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不然我肯定印象深刻。

“我叫廉,既然搭讪这部分过了,那我可以请你喝酒了吗?”

廉一脸真诚地发问道,被这样一双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我没有理由拒绝。

 

我们在便利店买了酒之后又折返回海边,坐在刚才离开的水泥堤上,我脱掉脚上的鞋,任由双脚感受海浪的拍打。

廉也学我的样子脱掉了鞋紧挨着我坐下,手臂毫不避讳地贴上了我的。白天出了一身汗,胳膊此时有些粘腻,可我不想去管这些,任由他的温度从我的左臂传递到身体最后抵达心脏。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我知道了廉和我一样也是这小城里罕见的独身旅客,甚至我们抵达的时间也不谋而合,不过他平时不大爱户外活动,像这样的旅行还是头一次,他更爱在室内打游戏消遣时间或者出门逛街买买衣服,不过这对于他这样一个在城市里长大工作在东京的孩子来说也无可厚非,我想。

我虽然也在城市度过了青少年时光成年后则在东京生活与工作,但没有一刻不想念乡下,在那里我度过了童年最美好的一段时光,短暂但却是我如今仅有的了。

母亲未婚怀孕生下了我,与我相依为命三年后她因工作将我托付给外婆,一托付就是五年,随后她将我接了回去,而这一回变化也接踵而至。头两年我努力学着为忙碌的母亲分担责任试图减轻她的负担,但也许是我的这点努力对母亲来说杯水车薪,某个休息日的午后,她将一个我从未谋面的男人带回家,接着那个男人成为了我的继父,弟弟妹妹也随之出生,我在这个姑且称为家的地方逐渐变成透明人,可这还不够。那个男人随着年纪增长变得自负又暴力,我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显得碍眼且一文不值,一点小事便动辄打骂,母亲也不敢维护我,外婆知道后想要将我接过去抚养,但被男人拒绝了,因为家里未满十八岁两人以上能够获得的育儿补助没有我不行。就这样,外婆本来心脏就不好,又担心我经常夜不能寐,在我成年前的那一年秋天离我而去,从此世界上再无真心关爱我的人了。

成年后我马上离开了那以家为名义实际上将我困锁其中的地方,母亲毫无挽留之意。我知道,其实她也盼望这天已久了 。一直以来我对她来说就像一个肿瘤,时时提醒着她年幼时做过的错事与伤心事,我一天不消失旧日的疼痛就会折磨她一天,我走了倒好,她自由我也自由了。

我笑着说,廉静静地听我讲着这些尘封已久的往事,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那双眼睛的凝视仿佛幻化成实体,不算沉重黯然也绝不轻快明亮,倒像是海面倒映出的月光,柔和潋滟恰到好处地抚慰着我不想承认但明晃晃地存在着,尚未愈合的心里那处大缺口。

为了改变这有些异样的氛围,我转变了话题,廉从善如流地接下了我有些生硬地提问,我们开始聊起有关海钓和海胆清除的无聊事情,但他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无聊。看着他时不时笑到皱成一团的眉眼,我的胸口被未知的情感填满,想要更加靠近想要保持清醒但又控制不住地看着他失了神,害怕自己失控但又想如果能失控该多好。

将最后一口酒灌进嘴里,海风吹得头有些晕乎乎的,我一定是醉了。

廉提议送我回去,我点头答应了。但站起身却发现廉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可他眼睛分明看起来那么清醒,我有些不可置信。最后还是我将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小心搀扶着他以免摔下水泥堤,但脚步虚浮的我还是不小心在沙滩上跟廉的腿结结实实地绊了一下,两个醉鬼一齐摔进了柔软的沙滩。廉毫无防备吃进一嘴沙粒,呻吟着撑起身迅速冲一旁呸呸呸地吐起沙来。我感到一阵愉悦像是苏打水里的气泡在我躺在沙滩上有些无力的身体里升腾起来,变化成一连串的大笑冲破我的嘴唇接触到空气炸开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呸呸,你还笑”

廉一边吐一边口齿不清地抱怨道

“哈哈哈哈可是真的很好笑嘛哈哈哈哈哈嗝”

我笑到打了个嗝,抱着肚子蜷缩起来

“啊好疼,肚子要破了”

“……没人性,呸呸”

不知道是吐我还是吐沙,我有些幸灾乐祸地想。

等终于笑够了,我正想起身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力气,于是想也不想朝廉伸出手

“廉,起不来了”

“活该谁叫你幸灾乐祸,我才不帮你,自己起”

廉好不容易吐完了沙,转过身背对着我闹起别扭

“我错了嘛,不该笑你的,帮帮我啦”

廉小声咕哝着,话语被海浪声淹没我听不真切,然而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转了过来朝我伸出手,我笑着握住他的手,在他看清楚我笑容里满满的恶作剧意味之前用尽全力一拉

“啊!”

他结结实实地撞进了我的胸口。

这人是骷髅杰克吗?骨头硌得我生疼,恶作剧成功却并没有那么快乐的我这么想到,来不及庆祝只想伸手揉揉肋骨。

廉趴在我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摔懵了,静静地没有动。

“廉,还活着吗?起来啦,这次保证不整你了”

我催促道,但其实并不讨厌另一个人压在身上的感觉。也许因为这个人是廉,虽然见面不到半天,但我却感觉好像和他认识了半辈子的廉。

廉终于动了,但却没有如我设想那般炸毛,他抬起双臂撑在我的脑袋两边,接着对上了我的视线,我嘴角残存的笑意迅速褪去。

那双澄澈的眸子此时颜色有些变深了,不知道是不是月光在背后的缘故,放大的瞳孔像是要将我吸进去一般紧紧地盯着我,如同锁定了猎物的猫科动物。而他的脸笼罩在阴影里,是我读不懂的表情。

我这才反应过来,廉的脸和我的近到我能感觉到他稍带酒味的吐息。有一瞬间的慌乱,但我的身体却像是定在原地般动弹不得,眼睛不受控制的看向廉的嘴唇,只觉得有一团火从身体内部烧到脸颊,嘴唇也变得干渴,我不自觉地舔了舔下唇,廉的眼睛跟随我的动作向下看去又回到我的脸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一阵莫名的冲动让我抓住廉的领子,一把将他拉了下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廉瞬间冻住了,但下一秒我就感到他的双手抚上我的脸颊,我闭上眼,嘴唇上传来的触感让我忍不住微笑,放松的嘴角让他有了可乘之机,随即唇上的动作开始变得深入,滑腻的舌头卷起了我的吮吸舔舐,接着重重地擦过我的上颚,控制不住从鼻腔里溢出了小小的哼声,换来了他在嘴唇上一阵轻微地啃咬。

我几乎忘了呼吸,手只能无助地抓着廉胸口的布料,就像是即将溺水之人在海里抓到了唯一一根浮木。

 

那晚我记不清是怎么回到旅馆的了,只隐约感到我身侧传来的温度未曾消失过,从海边有风泛起凉意的夜晚一直温暖到我幽深黑暗的梦境,然而等到早晨睁开眼,身旁空无一人,一切又好像是幻觉一样。

我总能在海边找到廉,就像我们达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找到他,与他并肩漫步在这座有些老旧的小城,等到夜幕降临便回到海边,我们为一些诸如这里的流浪猫似乎得到了很好的照料一个个油光水滑颇有吃成猪猪的趋势这类毫无营养的话发笑,一起在海边听着here comes my love ,又因为mr.children 是否过誉而产生争执,我不擅长说服别人廉却巧舌如簧,我这才发现我和他如此的不同,但并没有因为这个发现感到慌张,反而有些欣喜,因为和他在一起我仿佛踏入梦幻岛的温蒂,每时每刻对我来说都像是全新的世界。

我从不知道我能够如此迅速习惯一天前还全然陌生的人频繁亲昵的身体接触,可以有那么多话,可以肆无忌惮地同他幼稚嬉戏,我开始感到有点不像自己,但却毫无障碍地欣然接受。而同时,偶尔弥漫的沉默也舒适妥帖,我们当真如同认识了许久的朋友和恋人。

“我觉得我们像是处在梦境之中,仿佛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只属于我们,是我们自己创造的”

“就像我在你梦里,你在我梦里”

廉自然无比地补全了我的话,像是全然不知他是如何精准地说出了与我所想分毫不差的语句。

神奇的是,那并不是常听旁人说的,像是找到拼图缺失的那一块终于得以完整的感觉,而是在他的拼图里我看到了我也有的,两相对称的特殊图案,看着他我恍惚像看着镜中的自己,我从未感觉视野如此清晰。

 

在这世外桃源的短短几天里我和廉的关系迅速升温,我们决定回到东京就搬到一起。

廉信守承诺,在到家的第三天就出现在了我的门前,我惊异于他的迅速和轻装简从,他笑着告诉我他一直是行动派。

我也只当是沉浸在热恋里的他迫不及待想要和我厮守缠绵。

我们就这么开始了同居生活。

廉除了有些过分洁癖,生活作息也不大规则,其余时间都称得上跟我很合拍。但平心而论,我自己也多少有些洁癖,而廉在我们作息错开的时候总是很安静,于是问题便也不算问题了。我俩分工很明确,从小习惯了自炊的我来负责家里伙食,他负责善后工作,家里的卫生一人一周轮班制,普通情侣间最容易起争执的地方我们俩却从未出现过矛盾。有些时候我都在想,难不成我们上辈子已经结过婚了?这辈子只需要遇到对方就能够再续前缘……

“好好吃”

廉一嘴食物,声音含混不清地感叹着。

他吃东西有个习惯是喜欢一口接一口含进去很多再一起咀嚼,但稀奇的是,普通人含了满嘴食物都选择存放在两颊就像花栗鼠那样,廉偏不,他选择放在下嘴唇和牙龈之间的那部分。我每次都觉得古里古怪但又被这样的他可爱到在心里大呼糟糕。

今天也不例外。做完饭有些没胃口的我撑着脸颊看廉吃得不亦乐乎,胸腔里一些柔软又甘甜的东西像是旋转在机器里的棉花糖,满到快要溢出来,但表面上还是一派平静

“就是最普通的渍物和味增汤,有那么夸张吗”

“因为是紫耀给我做的,美味倍增了”

廉吞下嘴里的食物,眯着眼睛像是在回味,那样子和吃到罐头的猫没有区别

“我没有失手打翻糖罐子在里头吧?嘴这么甜,”我伸过手摸了摸他的头,“不过再甜也别想偷懒,等下碗记得洗了”

话毕,我从桌边站起身打算去洗个澡,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格外的疲惫。

“哦对了,我换工作了”

我在卧室翻找替换的下着时听到廉在起居室跟我搭话

奇怪,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未听他说起过工作的事。也许他本来就是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的人,我也不好主动询问,毕竟我这方面自己都还是一团糟。

“哦?是什么呢?”

“购物网站的在线客服”

“哦那挺不错的,廉肯定会是客户好评最多的那个吧””

我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头走出房间,廉已经吃完在收拾桌面了

“嗯?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廉独特的嗓音啊,男生里面算偏高的,但一点也不会像女生”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呢”

“当然是夸你了”

我放下手里的衣物,走过去从正面抱住廉的腰,双手都拿了东西的人无奈地仰起脖子

“你知道吗,科学来讲白噪音具有安抚神经的作用。没遇到你之前,我偶尔会失眠,那个时候听听海浪风声雨声,但对我来说收效甚微,遇到你之后我只需要听到你讲话,甚至睡在旁边发出的呼吸声,我就知道我再也无需担心失眠……”

呐很糟糕吧,从未有一个人让我如此充满安全感,今后也不会再有,这意味着我很有可能一辈子也离不开他了。

这个事实足以让我感到心悸。

廉静静地任由我抱着,全然不顾双手里还握着碗碟,我的头刚好卡在他的锁骨与脖颈相连处,他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头顶。我悄悄抬头,他脆弱的喉部就近在咫尺,那澄澈清亮的声音就是从此处传来,只需要稍稍用力……

我凑了上去轻轻吻在他的喉结,廉毫无反抗的能力,他也无意反抗。

我的嘴唇贴在他温暖的皮肤,感受着凸起处传来的微弱的震动,接着向旁边移动,动脉在皮肤下跳动,血液奔涌而过,那里好似散发出一股馨香,蛊惑着我上前用鼻子轻轻磨蹭。

廉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声音紧绷暗含着隐忍

“紫耀,不是要洗澡吗?”

我如梦初醒,放开了廉,他松了口气将手里的东西暂时又放回了桌面,捏了捏鼻梁嗔怪道

“你再不放手我就要抓不住放手了”

接着重新拿起餐具消失在厨房。

 

“你真的可以去当电台主播”

一番云雨过后廉气喘吁吁地倒在我身边,我翻了个身搂住他突发奇想道。他自然而然地将一只手绕过我的肩膀环住我。

“哈?那种车载路况实时播报吗,还是说午夜频道商谈烦恼,我记得后者还挺受欢迎的,又是匿名又可以实时得到回复”

“什么都行”

廉笑了一声,在喉咙里低低地滚过,像猫的咕哝

“我认真的”

“那我们来模拟一下吧”

他清了清嗓子换成了一副正式的腔调

“接下来是爱知县s桑的来信,你好,我是一名普通主妇,三年前和现在的老公在冲绳相遇一周后就闪婚了,我知道这可能对很多人来讲是不可思议的,,但我当时虽然沉浸在爱情里可又很清醒,我知道没有比他更懂我的人也没有比我更懂他的人了,我们像是失散了许久又重新相逢,那么既然这样何不珍惜当下”

我瞪大了困倦的眼睛听这信手拈来的故事,感叹于廉的想象力

“但是,现在我不那么确定了。当然,这不意味着我不爱我的老公了,也不是说我们的生活出现了什么矛盾……我们俩都想要个孩子,现在我也顺利生产了,对我来说这一切都美好的不像是真的,除了他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远。我也怀疑过出轨,可就连私家侦探也找不出迹象,他还是对我和孩子很好,我知道我们就像两条相交的横线,短暂的交点过后各奔东西,我很痛苦但却无从下手,做了很多尝试都没有用,我到底该怎么办?于是像这样向电台投稿期盼或许有人会有答案”

廉结束了他的故事,我却已经半只脚踏入了梦境的领土。

“……好梦”

隐约有轻轻地叹息声,接着额头传来羽毛般轻柔的触感,在彻底沉入黑暗前这是我听到的最后的话语。

 

我的状态越来越差。

本来只是身体莫名的疲劳,以为早睡和补充点维生素就能解决,但却没想到愈演愈烈。

不想起床不想进食,我甚至可以躺在床上盯着壁纸上一处小小的凸起两个小时不动弹。廉在一旁好言相劝,我干脆缩进被子里捂住耳朵,到最后他的语气带上了焦躁,我知道是因为担心我,但我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又怎么指望我能够起身恢复如常呢。

“你到底怎么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两天这样过去,放弃了强迫我起床的廉语气既忧伤又有些绝望

好好的,吗?

是比遇到廉之前好了非常多,我以为随着廉的出现我千疮百孔的前半生终于得到了重归完好的机会,也许不是现在,但慢慢地,总有一天我又能够完整无缺,但我错了。有些东西能够被他人和时间抚平表面的伤痕,但并不意味着彻底根除也不意味着永远消失,受过的伤化为沉疴痼疾折磨着我,留在记忆里的疼痛潜入我的梦境固执地纠缠着我,没有人能够真正治愈我。

 

等到下一次睁眼我终于感到自己有力气站起来推开房门,踏出卧室的时候我才惊觉,家里一片黑暗,廉不在。

可这时候早已经过了廉平时到家的时间,我掏出手机想要给廉打电话,却半天都想不起电话号码,也来不及翻找电话薄,打开聊天软件才发现廉有给我发消息,说是同事聚会,今天会晚点回家。

我这才放下了心。回了一句辛苦了,回家路上小心。

不想开灯,干脆摸黑打开冰箱倒了点水喝之后我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廉。

可左等右等廉还是没有回来。

眼看着时针过了一点,我想着再联系廉一下但又害怕自己问得不是时候,于是将手机攥在掌心,双腿蜷在胸口用手抱着,夏天还没有完全过去,入夜照理说不该那么冷我却感觉寒意止不住地从胸前蔓延扩散至全身。

模糊听到有人开门,接着走廊灯打开了,淡黄色的灯光洒进起居室内,我有些不适地眯起眼睛,逆光走来熟悉的身影。

“紫耀?怎么睡在这里?”

是廉,廉回来了。

我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高兴和想哭的情绪,像是被外出工作的主人留在家的宠物狗。

从沙发上站起身,想要靠近廉的下一秒,长时间没有进食和活动的身体支撑不住这动作,腿一阵发软,我向前扑倒,却没有预料之中地板的冰凉坚硬带来的疼痛,我扑进了廉的怀里。

熟悉的人熟悉的触感,却是陌生的味道。

浓重的酒味,以及不属于廉也不属于我的,带着花果味的女士香水。

我的大脑有一瞬间像是冻住了,动作越发迟缓,廉艰难地搀扶着我重新坐到沙发上。

没关系的,廉不是说了吗,同事聚会,一起的同事里有女性也在所难免。

我这么说服着自己,努力咽下嘴里的苦味

“……吗?”

廉的嘴唇在动我却一句话也没听进去,看到他显然是问了什么等我回答的表情我才又重新回神。

“什么?”

他叹了口气,单手扯开了领带

“我刚刚在问什么时候起的,吃东西了吗”

“哦,哦……没起多久,吃了”

当然是谎言。我在这里等了快4个小时,这毫无意义的话被我吞进肚子。

他点点头,毫不怀疑我讲的真实性,接着没有了下文,直起腰解开衬衫的纽扣向着浴室走去。

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脑袋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思绪,突然想起廉没有拿睡衣,于是站了起来强忍眩晕和不适走去卧室将廉的衣物和浴巾拿到浴室门口,开口道

“廉,睡衣和浴巾给你放外面了”

“……哦,好的,谢谢”

我放好东西的同时,低头就看到了廉随手扔在一旁的衬衣西裤,无奈地摇摇头,伸手一一拾起,顺着纹理整理起来。

人的心脏一生所产生的动能相当于将30吨的物体举至喜马拉雅山的顶峰,此时此刻我却感觉,左胸那拳头大小却如此强大的部位随时会停止跳动。

不仅仅是甜腻的香水味,手里的衬衣领口赫然映入眼帘的唇彩印才是让我的心脏几乎停摆的罪魁祸首。

是怎样亲密的姿态才会造成这样的印记?

我不愿再想,眼眶不争气地泛起泪意,使劲咬住下嘴唇,不想让那预示着软弱的液体流下,我坚持将手里的衣物叠放整齐装进洗衣袋,放进洗衣机,接着努力保持着脚步平稳回到卧室,坐在床边,呆呆看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

廉没过一会儿也进来了,他匆匆躺上床,看着依旧端坐的我睡眼惺忪地问

“还不睡吗?”

“等一会儿吧,睡太多了”

我扯出一个微笑,也不知道廉有没有看到。

他似乎是困得不行了,嘟囔着嗯了一声便侧过身背对着我,不过没多时又重新开口道

“紫耀,可以把窗帘拉上吗?”

“嗯?”

“太亮了”

“……”

我未言语,起身走到窗边,最后看了一眼外头的月亮,已经不再是前些日子的满月了,像被人啃了一口的饼干,不再完整。接着我拉上了窗帘。

 

唇彩印的主人是个挺漂亮的女孩。

如果廉和她在一起或许会有个可爱的小孩,也许不止一个,总之不会困在像过山车一样的我身边。

和我在一起随时都是失重状态,一个不注意便急转直下,没有安全带没有生命网,却随时都有被甩出座位的危险,而我连这台过山车的控制把手在哪里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她主动勾引廉,或许我会考虑考虑观察廉是怎么想的,如果廉想要走那我不会留。

遗憾的是我们都不会知道了,我看着对面女孩惊愕的表情,内心毫无波澜,蹲下身,带着乳胶手套的手轻轻摩挲过她的嘴唇

“你知道吗?我撒谎了,就算廉自己想要走,我也不可能让他走的”

接着嫌恶地将手上的血在她衣服上蹭了蹭,为了和廉约会特地准备的价格不菲的连衣裙已经被血浸透,不在乎我那点小小的顺手而为了。

一个人持续那种状态固然痛苦,可有了另一个人的陪伴这痛苦变得可以忍受,我怎么可能再让自己回到以前那种状态。

 

廉丝毫没有察觉,我放下心来,可又有些不安,这不安不在于担心廉发现后会如何看待我,而是我有一种莫名的预感,我开始变成廉故事里那个可悲又软弱的女人。

但我不会,因为我知道,我终会将廉留在我的身边,他无处可去,他只属于我。

 

之后更多类似唇印主人的出现让我由衷感到厌烦。为什么这些人就像果蝇一样挥之不去?他们那由无数复眼组成的巨大眼睛锁定了廉,接着上下揉搓那睫毛般的苍蝇腿,扑扇炫耀着几乎透明的反光翅膀发出嗡嗡的噪音试图吸引廉的注意,我却只想放火烧掉这些烦人的生物。

于是我将刀刃化作火把,一个接一个点燃了他们,生命之火从他们的身体里蔓延而出,染红了我的视野,焚烧的焦臭味混合着血液的腥甜升腾在空气里,四周落下的是他们残破的尸体。我恍惚来到地狱,可如果这是去天堂的必经之路,我乐意之至。

以往所有的犹豫所有的不安被我以廉的名义抛弃,我不想再像小时候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美好离我而去,我要自己去争取。

看啊我正在努力和廉并肩前行不是吗?

我满心以为我绝不会成为被留下的那个人。

 

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而我坏的预感总是没有错。

一开始只是共同话题越来越少,我和廉有时候坐在一起甚至要考虑下一句该说什么,这是从没有过的事,之后连对视也开始变得困难,两个人同时在家都尽量保持距离,因为一旦靠得过近空气就会充斥令人窒息的违和感,更不用提身体接触,会话也减少到了最低程度。而到最后廉干脆彻夜不归。

等到他好不容易露面,面对我的质问他总是沉默着不发一语,那双干净的眸子我曾经觉得光是看着就能让我燃烧,如今却冷淡得好像另一个人。他像看着全然陌生的人般看着我,我也一样。

我想不通,我还是那个我,但原来的廉去哪里了?

我不想失去他,可我正在失去他。我要怎样才能留住他?

我看着手里闪着寒光的刀下定了决心。

廉照旧是夜不归宿,我却不想再思考他去了哪里,我只是坐在黑暗里,静静地看着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洒了满地。

等到廉下次现身,我便将手里的刀刺进了他的胸口。

对,我杀了他。这样我就能彻底拥有他了不是吗?

那晚我守着他,看他的血浸透了地毯流了满地,那场景美丽得无与伦比。我抱起他像掬一捧水,怀里的身体逐渐冰冷,我却感到暖意缓缓注入我的躯干,我们终于融为一体了。

望着廉,我感到幸福的泪水充满了我的眼眶,随着他最后一滴血流出了我和他的身体。

 

 


 

面前的人结束了讲述,擦了擦眼睛,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那微弱的笑容在他巴掌大的脸颊、杏核般浑圆的眼睛、与年纪不符透露着天真的神情、红润丰满的嘴唇映衬下甚至有些异样的甜美。

林裕美停止了笔记,点点头。

玻璃墙后的铁门此时响起了轻轻的敲击声,有人提醒道

“时间到了”

接着大门被打开,两名身穿浅蓝色制服的高大男性医护人员先后走了进来。

平野紫耀从椅子上站起身,朝她的方向鞠了一躬

“谢谢你,林老师,虽然不知道我能为你带来什么,但谢谢你让我想起那些年我还能够快乐的时候。”

他一脸虔诚,仿佛做了一次祷告的信徒,林裕美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回鞠了一躬,目送他离去。

外貌精致头颅小巧看起来过分年轻的男人被高他半个头的两人夹在中间,背影透露出来的脆弱无助可以称得上惹人怜惜。

可林裕美知道,那只是冰山浮于海面的部分。

如同他的故事,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她摊开的笔记本里记录如下:

平野紫耀,男,41岁,病症包括精神分裂,妄想症,躁郁症,主要症状表现为难以分辨现实与幻觉,并构建名为廉的虚拟人物进行互动,其过程中触发暴力、攻击性行为,最后导致连环凶杀案。

林裕美想了想在一旁备注到:本人有意识到自己的杀人行为,但却坚持相信“廉”是真实存在的,是为了逃避法律责任的谎言还是自欺欺人的粉饰,又或者是他不愿醒来的一场梦?不得而知。

她关上本子收进手提包,站起身离开了笼罩在苍白月光下的病院。

 



 月亮moon又作luna,也是lunatic的词源

无奖竞猜——廉是否真的只是幻觉?(无标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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